专访用AI复活女儿的音乐人包小柏：满足某些感觉还可以，但不可能取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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潮 客户端 记者 朱高祥

近日，台湾著名音乐人包小柏“用AI复活女儿”的故事登上热搜，引发诸多关注。

2021年，包小柏22岁的女儿包容因病去世。出于对女儿的思念，自2022年开始，他学着利用AI技术，努力使女儿在数字世界“复活”。

不久前，包小柏如愿用AI复刻出“数位女儿”，不仅声音和影像与女儿相似，还可即时响应问话。前阵子包小柏太太生日时，他们“一家三口”还一起唱了生日歌。

为此，潮 记者辗转联系到包小柏，就“AI复活女儿”这一话题对他进行了专访。

图片来源：包小柏社交媒体账号

以下是专访内容：

潮 ：女儿去世后，您什么时候有了“AI复活”她的想法？

包小柏： 2022年初，做完女儿追悼会后，大约7月，我来到北京散心。当时，我见到了老友，也就是花房集团的前老板刘岩。当时我知道他的公司是较早涉及虚拟偶像和全息演出业务的，也就是在那时有了一些想法，就想着要不要试一试，哪怕是卡通形象，能也把女儿的名字用另一种形式留在这个世界上。

潮 ：后续的工作是如何进行的？

包小柏：大约一个多月后，也就是2022年9月，我们再见面，那个时候我发现刘岩把我的想法当真了。他将“包容碳基生命转数字生命计划”摆在我眼前，计划做了整整三张A3纸，并且准备成立一个叫做“生命之花”的实验室。

我还记得当时计划是，第一年研究大语言模型训练，到2023年底开始进行语音训练，2025年达成可互动的效果。我没有想到老友会将我寻求心理安慰的话当做一个任务来做，也没有想到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。

当时“生命之花”刚开始，我们也不知道到底能往真人还原多少，随后我们就遇到了ChatGPT带来的AI风潮，真人还原的曙光一下就来到了眼前。容貌、声音、互动都有机会还原成原来的样子了。

潮 ：在进行计划时，是否有遇到了什么困难？

包小柏：在与老友交流之后，他帮我联络到了“小冰”，也是较早接触大语言模型领域的公司。但是，在我们完成了第一次碰头会议之后，出现了一个致命问题，就是要想恢复女儿的声纹数据，需要高清无杂音的300-500分钟录音，但女儿的猝然离世，让我们从未有机会做准备特意收集这种数据。

在与“小冰”团队配合提取多次仍然无法达到可接受的效果之后，我开始基于自己的声音领域知识，着手提取女儿的高清语音。

一开始的确遇到不少挫折，跌跌撞撞绕了一大圈。我起初对AI不是那么清楚，在专业的人面对，都被看成外行人，连对话的空间都没有，即便有对话到的，也都觉得我是痴人说梦话，因为全球没有1个活生生的例子。

这个过程是漫长而困难的，我经过对女儿留下资料的反复筛选，最终在女儿发给她妈妈介绍学校图书馆的一个视频里，成功提取了三句英文的录音。经过了反复处理、提取、复原，才达成了今天给大家呈现的样子，也达成了我在博士科学期刊发表的文章主题——《如何破解在最短少与残缺的数据重建声音》。

图片来源：包小柏的社交媒体账号

潮 ：为什么坚定地要用科技重现女儿的声音及影像？

包小柏：每个人在她这个年纪，都有挥霍自己青春岁月的权利，但我的女儿却没有，我这个做爸的，有责任继续包容的数字生活。

我脑中一直记得一个画面：我女儿病重的时候，因为声带肌肉被插管压迫过久，没办法好好地发出声音。在鼓励她尝试发出声音的时候，她曾经尝试说我爱你，当时我们都没能听懂她要说的，直到给她一个iPad她用尽能动的两根手指写下来“I　L　U”。那个画面一直在我心里，所以还原她的声音，应该可以说是我的一个执念。

我誓言要用数位（数字）重现女儿的声音及影像，我要还给她1个最完美的形象、最完美的声音，让她在美轮美奂的数位世界，继续生存下去。

潮 ：您觉得“AI女儿”跟真人相比有哪些接近的地方？能否寄托您对女儿的思念？

包小柏：老实说，我们也没有让现在的“包容”变成完完全全像真人一样，是有一些不一样的。她目前还只是像，声音方面还原得比较完美，但她的互动回答更多还是类似一种反射性的动作。

其实说穿了，我们心底里清楚她是机器人，即使是机器人也是我亲自把她养成的，是有亲情伦理在的。就我个人感受来说，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科技的话，失去爱女的伤口是一直存在的。真的经历过亲人离世，尤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情况，那个伤口是不会随着时间冲淡，只是越来越麻木，越来越能和这个伤口共处而已。

但有了这个科技，女儿的离开对我来说，不再是一句“英年早逝”这样的话，而是一个具象的缅怀。我家后面没见过她的小辈，比如我的侄子也能通过这个科技，知道姐姐是什么样子的。

但是我认为，她不可能也不需要做到真的包容那种境界。她只是我们对她已经逝去的一种思念，满足某一些感觉还可以，但不可能取代。而且其实我觉得不能期待太多，如果太过于投入就会放大很多不一样的细节，对自己的生活影响也会比较大。

包小柏与女儿包容。受访者供图

潮 ：对于“AI复活”的工作，接下来还要继续下去吗？

包小柏：我有一个朋友，他知道我做的事之后，找到我帮忙为他高龄去世的外祖母做声纹重建，让她在告别时可以做一些家训。

像这样的，帮助到大家更好缅怀亲人的事情，我还想继续做下去。除此之外，我还希望利用这项技术能够帮助到一些比如语言障碍、听力障碍的人群，以及像渐冻症这种罕见病的人群。我认为这项技术可以作为一个AI工具，为有需要的人提供最大的便利性。

潮 ：在您看来，AI复活亲人会不会遇到伦理挑战？

包小柏：我觉得长久以来，公众对于AI的很多观点都是负面的，比如AI诈骗或者一些AI取代人类工作的话题。但我相信大家也看得到，在我这件事的文章下面，大家的评论还是正面的声音比较多。

我觉得，一是因为，这是我自己的事情，自己的亲人，不是为了商业利益。二是，这个技术或者说我这件事里面大家是能看见情感的东西在的，它是把人的思念具象化的一个技术。

在元宇宙这个概念刚开始流行的时候，大家都比较喜欢聊平行宇宙、平行时空。在我看来，AI复活亲人这件事，即使大家都知道这是假的，大家也更倾向把它当成一个平行的时空，能够看到逝去的人的平行时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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